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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越墙（第1页）

那三张犹如涂了白粉的脸，与那深凹黑的眼睑充斥着麻崽的神经视觉，让他不寒而栗。本想逃离现场，无奈车门被反锁，“不要找我们，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已经帮你们了，可是……真的不是我们的错，不要找我们……”麻崽口齿不利索地反反复复说着，后背冷汗渗透衣衫。

那三女鬼身子已半透明，可那脸上阴沉的寒气却清晰无比，不禁让人心里毛。

邓季山不由锁眉睨视她们一眼，似乎也在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是否正确。“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牙缝里挤出一句。

见被逼问，那二姐方出虚弱的求救，“大师，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想想办法，救救我们三姐妹吧。”

邓季山一愣，方觉她们那虚无缥缈的身子正慢慢退色消无殆尽。当即明白，想想也是，虽为鬼魂此刻也是柔弱女鬼，要对付暴戾恣睢的犯罪集团再加上居心叵测的高人，真真是蚍蜉撼树，谈何容易？况且，这千钧一、命悬一刻，难得遇到位慈祥恺恻的好心人，不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只怕后悔莫及。想到这，邓季山微微颔，“好吧。”

麻崽傻眼了，刚危在旦夕折腾半天的，大哥还真不长记性了，不但不干掉她们还冥顽不灵地要救她们。一时气不过，“大哥，别浪费时机，还不赶快动手你还打算将她们当佛供？……”那些女鬼一听，一道杀气狠狠地回敬了麻崽一眼，吓得他赶紧打住，不敢再往下说。

“救你们，可以。不过，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邓季山补充道。

女鬼见自己有救了，都欣然收敛起鬼脸。

“我这也只能暂且帮你们镇住魄，不让它散尽而已。要是你们敢乱来，我就让你们永不生。”

女鬼频频点头，示意明白。

只见邓季山一手操起挡风玻璃前的瓷娃娃，一口咬破中指，两指虚空画符，随即一道白光将那后坐的女鬼收进瓷娃内。邓季山再用指头的那道血，封住了瓷娃额上的那入口。

本是笑容可掬的瓷娃，当即满脸愁容。

“不必担心，你们在里面好好待着，我会想法子救你们的。”说完，将瓷娃放回原位。

瓷娃里传出几声女鬼的答谢。

麻崽迟疑地望着高深莫测的大哥，暗暗祈祷，只希望他的神机妙算不要出现纰漏才好。

车子在山路上不断颠簸，瓷娃里不时传来女鬼不适的声音。

“快到了，再忍忍吧。”

邓季山温柔的声音顿让麻崽浮想联翩。不觉想起刚上映不久的《某女某魂》，想到那倾国倾城的万人迷贤女神所饰的女鬼与那帅哥哥哥所饰的书生，再想起先前那三位老板娘婀娜多姿的美貌，不由嘴角上扬，嘴里喃喃道：“红颜薄命，公子多情。”

邓季山可不知道他身旁的小鬼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见他嘟嘟哝哝还以为他又再为救女鬼的事牢骚，便好意提醒，“当心开车，别像个妞儿唠叨个没完。”

车子驶过山坡，来到一处平地，不远是鳞次栉比的屋村。

此时已是半夜时分，村子里的灯光已寥寥可数，一朵乌云飘向圆月。当月亮再次露出那惨淡的黄时，车子已悄然开进屋村里。

一段崎岖难辨的羊肠小道后，停靠在一处古香古色的大宅旁。

邓季山拍拍裤脚上的灰土，“你在车上等会儿，我去去就回。”随手将车门带上。

一厢情愿不由分说让麻崽独守于车内，顿使本就胆小的麻崽忐忑不安，惊恐万状，“不要丢下我，大哥。”追随邓季山从车里出来。

瞧他这副狼狈不堪的表情，邓季山自然是明白的，却故作愚昧。“跟着我干嘛？不是说一根烟的功夫就回来了嘛，不用担心我，东西一到手我立即就回来。”

“不是……”

麻崽支支吾吾，扭扭捏捏的样子让邓季山“扑哧”一笑。

“大哥，你耍我啊？”麻崽猛然见大哥一笑，明白过来，努努嘴，不满地嚷着，“大哥，那三个……还在车里呢，你叫我怎么跟她们呆在一起？”麻崽的声音愈说愈小，最后那几个字竟如同蚊虫叫声。

邓季山是明知故问，不听也罢。“知道啦，那你就站在这儿等我吧。”

“大哥，”麻崽急了，将声音拉得老长，两手扯住邓季山的手肘，往后一拖。“不如我和你一起进去？我这就帮你去敲门？”本想说“不要丢下自己”却灵机一动，张嘴便改口，还抢先一步走到邓季山前面，走向大门口。

“谁说我要从大门口进啊？”

邓季山的一句话霎时让麻崽踟蹰不前，心想，真是怪哉，回趟家竞像做贼一般。不但要在夜阑人静的晚上回，进屋还说不是从门口进去，这到底是回家还是到别人家里偷东西啊？这不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吗？

刚回头，却碰到邓季山凑近的脸，“蹦”地吓一跳，还未来及开口，邓季山便往他脸上吹了口气，说：“我将你的人气覆盖住了，只要你不出声，那些脏东西是没法靠近你的。至于那三位，更不必担心，我已经做了结界，她们根本出不来。”说着，又用脚尖在沙石地上画了一圈，“我划地为牢，你就站在圈内，待我一出来，你就赶紧去动汽车，听明白了吗？”

麻崽忙点点头，老老实实地走进圈里，乖乖地站着。

邓季山见他纹丝不动，胆怯的模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安妥麻崽后，邓季山径直走向西边的大榕树。这树是贴墙而长，就像副有血有肉的浮雕硬生生将墙掰出条裂缝。树的须根已深深扎进土壤里，粗得可以让人误解是树干，一些细的也足可以当秋千。整棵看上去，枝叶繁茂，匀称的像个大蘑菇。那树冠的大部分伸向那所大宅内，说句难听的，要是愿意，贼人绝对可以爬树进入大院。

这点邓季山是了如指掌的，毕竟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个年头，这个家的一草一木他又怎不一清二楚？也就是从这，邓季山越过黑黑青灰色的外墙，轻而易举地进入大宅。在树上还掂量着如何取东西，着地的一霎，脸上的愁云顿绽开。笑眯眯地走在离别多时，却又再熟悉不过的碎石道上。这是西院，也叫西厢房。

这里的一椽、一枋、一檩无不述说着古宅犹然在目的段段历史。

那硬山顶上的鸱吻、两侧的廊庑、苏式彩绘所描述的故事无不散着岭南独特的气息。这里的一砖一瓦曾几何时是他的一切，廊道旁的青釉花瓶勾阑，薄方砖铺垫而成的坐栏，不由勾起他那深埋心底的记忆。

髫龀之年的他常常喜欢躺坐在冰凉的方砖坐栏上，翻阅着父亲大人严命他必须看的族谱。他遵嘱父命，牢记下那一个个枯燥乏味的名字。但那里也有他喜爱的东西，那就是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有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每每当他津津有味地看得不亦乐乎时，一只温暖的大手将他从冰凉的方砖上抱下，和蔼地说：“山仔，不是告诉你三更半夜不要躺在这，会着凉的。快回房睡去，别到处乱跑。”

邓季山总是将小脑袋瓜抬得老高，笑嘻嘻地望着说话的人，“遵命，父亲大人。”

当望着儿子逐渐远离的背影，邓子崖愀然作色，“唉，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叫我如何跟你死去的妈交待啊。”

对于父亲昨日犹言在耳，今日已阴阳相隔。那份隐藏多年的怀念在这一刹那像火山爆般一不可收拾。

邓季山从往日的记忆里醒来，抬眼望去，前方是那扇如今已紧闭并用一把铁锁拴住的黑漆木门，门后是他六岁前的记忆。

六岁前他从未踏出此门，里面阴冷而潮湿，寒气逼人。在他还是襁褓时便被送来此处，那里长年累月伸手不见五指，也就是在这般昏暗的环境里，邓季山在父亲谆谆教导下学会了古老而历史悠久的汉字，炼造出一双比猫还利的眼睛，比犬还灵的鼻子，比蝙蝠还敏锐的耳朵，比蛇还毒的嘴。

在那木门后过的不是一般人能过的日子，那些让人难以想象的苦，那些难以让人忍受的磨砺，他都一一挺过。能够从这扇门逃出生天，他人生第一个坎，不对，是第二个坎便顺顺当当过去了。他的第一个坎应该是他的出生，他能活着生下来就已经过了第一个坎。

突然，对面房内出一声女人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