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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第2页）

“谢谢。”钟跃民接住烧饼，分给郑桐一个，两人狼吞虎咽吃起来。

有人喊：“快点儿吃。”

钟跃民被噎得直翻白眼：“就……完……”

郑桐边啃烧饼边撑着口袋向人群乞讨，人群纷纷散开。他愤怒追逐着人群，嘴里不干不净骂着：“才他妈听完戏就想跑，你们这些人怎么老想不劳而获，想白蹭戏是怎么着？都他妈给我站住，一群没良心的东西。”

小县城的居民还没见过这么横的要饭的，看他这意思，不给就要揍人，当年的丐帮也没这么不讲理。况且郑桐的打狗棍也很醒目，这不是一般乞丐使用的那种细细的枣木棍，而是一根头粗尾细的镐把，看着就很吓人。居民们纷纷躲避，郑桐撑着口袋紧紧跟着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那中年人最后竟撒开腿跑起来。郑桐越想越气，他认定这人是个舍命不舍财的小气鬼，真想用镐把敲他一下，他一鼓作气把中年人追出几百米远才拎着空口袋回来。

郑桐骂骂咧咧返回原处，见钟跃民正嬉皮笑脸向一个青年妇女凑过去，那妇女大惊，连忙躲开，钟跃民锲而不舍追逐着。

那妇女跑进一座院子，钟跃民追到院子门口，向里张望。

一个男人拎着擀面杖气势汹汹从院子里迎出来，钟跃民立刻转身逃窜，那男人掐着腰，破口大骂。

郑桐乐得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钟跃民臊眉耷眼返回来，解释道：“那哥们儿大概以为我在拍婆子，我他妈有病是怎么着，跑到这兔子不拉屎的方干这个？那女的龇着一对澄澄的大板牙，看着跟象牙似的。我心说，模样不好心眼儿总该好点儿吧，谁知心眼儿也不好，一点儿同情心也没有，见了咱要饭的，不给也就算了，还指使男人抄擀面杖，有这么欺负穷人的吗？”

郑桐乐得直不起腰来：“谁知道你是要饭还是调戏妇女呢，连我都看不出来，难怪人家丈夫跟你急了。”

钟跃民长叹一声：“看来这小县城里的人也不好糊弄，得想点儿别的辙。”

郑桐抖抖空口袋嘲笑道：“你还真事儿似的，拿个口袋来。你大概是想吃饱了肚子，再扛回去一口袋，做什么梦呢？”

钟跃民搔搔头皮说：“看来要饭也得学点技巧，得把人的同情心调动起来，咱俩身强力壮的，不是弱者形象，穿得再破烂也没用，人家把咱们当成了农村二流子了。”

郑桐一拍脑门：“有啦，咱从村里带出了不少孩子，穿得都像叫花子似的，咱找个孩子来个卖儿卖女怎么样？我找张纸，上面写‘生活所迫，忍痛卖儿’，给孩子脑袋上插个草标，当街拍卖，咱俩只需往墙根儿下一坐，装出一副饥寒交迫的样子就行了。”

钟跃民摇摇头：“馊主意，闹不好让警察把咱们当人贩子抓了，就你这右派形象很容让人往政治上扯，不说你是向党猖狂进攻，至少也是成心给社会主义抹黑，你见过几个叫花子戴着眼镜要饭？我说怎么要不着吃的呢，都是你这形象给闹砸了。”

“我操，你不说你要饭的手艺太潮，倒赖我形象不好。你丫往那儿一站，两眼就滴溜溜乱转，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很容让人怀疑你是化了装的台湾特务。”

钟跃民抄起打狗棍要揍郑桐，郑桐忙用打狗棍招架，两人似乎忘了饥饿，在大街上打闹起来。

曹刚匆匆跑来，他离着老远就喊上了：“跃民，不好啦，郭洁和钱志民他们出事了。”

钟跃民惊问：“怎么回事？”

“郭洁顺了人家一块腊肉，钱志民掩护，结果让人家抓住了，正挨揍呢。”

钟跃民抄起镐把说：“快叫咱们的人，都带上棍子，把郭洁他们抢回来。”

曹刚心急如焚，扭头就跑。

钟跃民紧了紧腰上的麻绳，对郑桐说道：“好久没打架了，今该练练啦，你行吗？”

“没问题，哥们儿手正痒痒呢，抄家伙，走！”

钱志民和郭洁站在路旁，街对面是个肉店，一个肉案板摆在店门口，上方挂着几块腊肉。那腊肉很诱人，瘦肉部分是紫红色的，肥肉部分是蜡色的，还往下滴着油。两个扎油布围裙的售货员站在肉案后面聊。

钱志民和郭洁看着腊肉便两眼了直，他们刚才什么也没要着，早已饿得两眼花，这才知道要饭也不是那么容。他们去了一个饭馆，想捡点儿顾客吃剩下的食物，谁知这小县城的人都节省惯了，根本没有剩东西的习惯，临走时连面汤也喝掉。这样的饭馆，本乞丐从来不去，因为去了也是白搭。钱志民和郭洁在饭馆门口观察了1个小时，现食客们走后，他们的碗干干净净的，简直用不着洗了，两人失望走开。

此时，钱志民和郭洁望着那块腊肉便产生了幻觉，他们似乎看见那块腊肉上长出了一只小手，那小手越来越长，竟探过了马路，轻轻抚摩着他们空空的胃囊。钱志民和郭洁感到那只小手很温柔，不但抚摩着他们的胃，甚至还勾着他们的魂儿，于是他俩便对那块腊肉产生了某种依恋。

钱志民目不转睛凝视着腊肉，嘴里喃喃道：“中间那块腊肉最大，得有七八斤，你弹跳没问题吧？”

郭洁目测着助跑的角度和距离说：“没问题，打篮球时的篮板也就这么高，哥们儿可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主力。”

钱志民下了决心：“你摘下来就跑，我给你断后。”

“看我的。”郭洁开始助跑，他斜着穿过马路，度越来越快，转眼就冲到肉案前，纵身蹿起，一个标准的灌篮动作，那块最大的腊肉被摘到手，郭洁提着腊肉拼命跑。

肉案后的两个售货员愣了片刻，便大叫着追了出来。

钱志民适时掀翻了路边一张卖吃食的桌子，两个售货员被绊倒，钱志民转身就跑，两个售货员大骂着从上爬起来继续追。

钱志民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他为了阻滞售货员追赶，便不断给追赶者制造障碍，在一个杂货店门前，钱志民掩护郭洁提着腊肉跑过。两个售货员边跑边喊追来。

钱志民掀翻一摞荆条筐，无数个荆条筐在上滚动。追赶者用脚踢开荆条筐，愤怒继续追赶。此举惹怒了杂货店的售货员，他们也加入了追赶者的行列。

钱志民和郭洁跑过一个小吃店门口，店门前摆着几张桌子，几个当居民正在捧着大碗吃面。小吃店的伙计在案板上熟练拉面，将拉好的面条扔进锅里。郭洁提着肉兔子般窜过人群，钱志民随后接连掀翻了3张桌了。桌子上的碗碟、食物纷纷落，碎片飞溅，汤汁四溅……

小吃店的伙计们大怒，也纷纷抄起家伙追上去。

钱志民的阻滞战术作用不大，反而激起了公愤。县城里的居民还没见过这样猖狂的贼，按照他们以往的经验，偷了东西的贼一般都自知理亏，只会没命逃窜，哪有这样的贼，偷完东西还这么轰轰烈烈。

郭洁提着肉慌不择路钻进一条小巷，钱志民随后跟了进去。他们根本没注意巷口挂着“此巷不通”的牌子。

乱哄哄的人群追到巷口纷纷停下，不慌不忙向小巷里走去。

郭洁和钱志民在小巷尽头的一堵墙前绝望回过身来。

一群追赶者虎视眈眈一步一步逼近了，他们的脸被愤怒扭曲着……

郭洁和钱志民被五花大绑押回肉店门口，几个当青年正在殴打他们，他俩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一群围观者在起劲喊着：“打，打死这些贼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