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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也怪，他不怕家里那些不苟言笑的长辈，反倒最怕眼前这位从来没说过他的兄长，每次在他面前总是老老实实收着脾气，他感觉到这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尝试着开口道：&1dquo;哥，刚刚那个小吏好像很怕你?”

  &1dquo;他不是害怕。”

  谢玦不大懂，&1dquo;那他一直低着头?我看他话都要说不上来了。”

  谢珩看了眼十四岁的幼弟，谢玦有点不解。

  马车迟迟地驶过了长街，谢珩一直也没有再说话。

  谢玦点了下头，心想待会儿还是赶紧下车去找朋友吧，也就不再多说话了。

  第8章

  李稚今日心情相当不错，傍晚回家时他给杨琼捎了点梅子荷叶糕。杨琼上回在他的极力推荐下也品尝了那家小店的糕点，一口咬下去，原本有点怀疑的眼神瞬间变成震惊，从此两人就都成了那家店的忠实主顾。

  李稚提着糕点推门进去，忽然他愣住了，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头高大的青牛，牛也注意到李稚，瞟了他一眼就转开了视线，继续歪着嘴咀嚼着草叶。

  李稚：&1dquo;&he11ip;&he11ip;”果然是每天推开家门都能有现!

  杨琼正在后院卷着裤脚扎篱笆，砍成半人高的竹子堆在一旁，他抬手抽出一根，用力地插进土中，再举起铁锹咚咚咚敲进去，他将竹子用麻绳固定住，一点点往外围扎，看起来这工程已经快要竣工了。

  满头大汗的杨琼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去，&1dquo;哟，这么晚才回来啊?”

  &1dquo;今天府库事有点多。”李稚将糕点递过去，&1dquo;给你买了点糕。”这阵子他在红瓶巷当差，那地方不成文的规矩很多，多亏杨琼不时的指点他才能这么顺利地接手各种活计，后来为表感谢，他经常给杨琼带些好吃的，杨琼也把他当朋友，想吃什么就大方地和他说。

  杨琼一看见那包装，立刻说：&1dquo;梅子糕!”

  李稚点了下头。杨琼打了半天桩正好也累了，索性放下手头的活，两人来到院子中，在石桌前坐下，杨琼懒得洗手，在大腿上拍了两下，直接拿起一块糕就往嘴里扔，&1dquo;好吃。”

  李稚看了眼院子里那头牛，&1dquo;这是&he11ip;&he11ip;”

  &1dquo;文尚书家的牛。”

  文尚书李稚是知道的，吏部尚书文晏，杨琼的顶头上司，&1dquo;他家的牛怎么会在这里?”

  杨琼就跟聊&1dquo;今天天气怎么样”似的随意说：&1dquo;御史台今日刚下的谕令，他被罢免下狱了，朝廷抄了他的家，金吾卫来来去去跑了几十趟，我正好路过看见他家的牛在大街上没人要，顺手给牵回来了。”

  &1dquo;&he11ip;&he11ip;”李稚被震惊了。

  杨琼看他这副表情，笑道：&1dquo;没事!一头牛而已，没人会管。”

  &1dquo;不是，我是想问文尚书怎么会被罢免下狱?”

  杨琼吃着糕点的动作一停，&1dquo;哦，好像是他玩忽职守办事不利，上面的事情谁知道呢。”杨琼一副已经看破红尘的样子，吏部这两年换了二十多个尚书，平均一个月不到换一个的，所谓的清凉台走马灯早就声名在外，他们这些底层官吏早都习惯了，纯当旧的不去的不来。

  李稚有些匪夷所思，&1dquo;这么频繁的调动，不会出事吗?”

  &1dquo;出事又能怎么样?”杨琼笑着给李稚也递了块糕点，&1dquo;天塌下来自有高人顶着，砸不到我们头上，何况这些年吏部本就清闲，事情都在三省那儿办完了，一个空架子倒了就倒了。”杨琼完全没有操心生计的自觉，关心这些破事还不如多关心这头无家可归的牛，&1dquo;你瞧这牛多漂亮，这水灵灵的眼睛像不像个小姑娘，大家闺秀!”

  李稚望向那头啃着草皮的大家闺秀，&1dquo;你要把它养在后院吗?”

  &1dquo;是啊!”

  李稚想了下还是闭上了嘴，算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杨琼对自己顺手牵回来的这头牛那真是越看越满意，他走上前去摸了下那两只油光水滑的角，牛低低地哞叫了一声，杨琼的眼神真的像是在看着个小姑娘，&1dquo;你若是会开口说话，你会说什么呢?眼见着他起高楼，眼见着他宴宾客，眼见着他楼塌了，真没意思是不是?”他轻笑着重复了一遍，&1dquo;没意思啊。”

  李稚看着杨琼月下抚着青牛的身影，他在这一刻似乎察觉到一种很隐秘的情绪，就这么幽幽的在这个深夜中蔓延开，却又最终了无痕迹。当时的他很难描述这种微妙的感觉，直到很久之后，李稚再回忆起那一天，他才终于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兴于微澜之间，天下局势将变未变，小人物听见了巨轮遥遥碾过来的隐约轰隆声，却无力出任何声音，闻美人死而往赴凭吊的王孙写好了诗稿，最终却只能扬灰风中，任凭它吹往青云四海，在那一刻这颗心也终于获得了片刻的自由与安宁。

  杨琼牵着他的牛往后院走了，庭中枇杷树叶沙沙地响，李稚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回屋了。

  李稚照旧隔几日就去谢家送一趟书，他一直没再撞见过谢珩。皇帝沉迷修道服丹，已经十几年没有上过朝了，盛京的官员也免了上朝，谢家人深居简出，平时很少出府，倒是时常有人前来拜会。

  李稚这身份进不去内院，他也就没再见到过谢珩，但偶尔能见到他们家那位二公子谢玦穿戴整齐出门会朋友，谢玦自然不会留意李稚这么个小人物，双方也没有交集。